我醒過來的時候，視野裏的所有東西都是白色的，白色的天花板，白色的床單，白色的櫃子和我身上藍白相間的病號服。手背上打著吊針，裏面的液體在一滴一滴往下落，速度很緩慢。空氣中一股濃烈的消毒水氣味，讓人聞著就頭昏腦漲。

腦袋裏空空地，腦子卻又十分脹痛，思維像是被貓撓過的毛線球，亂成一團。

我睜眼無神地盯著天花板走神，好一會兒才收回思緒，決定先從最小的事情開始思考。比如：

這裏是哪裏？我怎麽會出現在這裏的？

一個穿著粉紅色護士服的小護士推著小推車過來給我換藥，換完吊瓶她才發現我醒了，嚇了一大跳，問我：“你醒了怎麽也不吭一聲？哎，你等等啊，我去叫醫生來！”

於是沒過多久，我病床邊便圍了一圈穿白大褂的醫生，這其中有老有少，最中間那個中年男人手裏拿著病歷本，向我提問。

“你現在感覺怎麽樣？有哪裏不舒服嗎？”

我茫然地感覺了一下自己的身體，答：“頭暈，胸口疼，腿也疼。”

他點點頭，說：“都是正常的，你被送來的時候中度腦震蕩，身上肋骨斷了3根，左臂脫臼，腿上的傷口化膿感染，幸好送來的及時，不然可能要鋸腿。”

“啊……謝謝醫生了。”我幹巴巴地道謝，只覺得渾身沒勁兒，胳膊和腿都軟綿綿的，人也提不起精神來。

“既然你現在醒過來了，麻煩你配合填一下資料，順便把拖欠的醫藥費交了。”

我有點懵，“……啊？”

其他人都出去之後，我從這個中年男醫生口中得知，這裏是渭南市中心人民醫院，而我是兩天前被一戶漁民送來的。據說，那戶漁民是在渭河裏把我撈出來時，還以為是個屍體，差點報案，結果發現我還有活氣兒，就趕緊送醫院了。

中年男醫生的胸牌上寫著他的名字，叫陳浩。

“就我一個人嗎？有沒有額……其他人？”我問。

他說沒有。

我心裏一時間有些難受，又有些提前預料到的失落。我想，如果我是順著河流一路飄下來的，那麽我跟秦蒼肯定分散了，可惜我完全沒有這方面的記憶，不知道我是怎麽出現在河裏的，我記憶中的最後一幕，是我抱著他兩人一起墜入深淵的畫面……

我只能猜測，瀑布裏那麽多水都流進了深淵，也許深淵下面也是一條地下河？

現在想別的也沒有用，先解決眼下的事情吧。

“陳主任，我能借一下你的手機嗎？”我說，“我身上沒錢，我給我朋友打個電話送錢來。”

他把手機遞給我，我便把電話撥給了陳豆芽。

電話響了兩聲，被對方接起，隨後一個哈欠連天的聲音從對面傳來。

“餵！誰啊，大早上不睡覺打什麽電話啊！”

“豆芽，我是夏暮生。”

“啥？老夏！哎呦我滴媽呀！老夏你可算有消息了！你怎麽不打一聲招呼就走了？！這是啥？陜西的電話號碼？你跑陜西去啦？！”

他的大嗓門嚷嚷的我腦袋疼，我連忙把手機往外挪了一點，離開耳朵，等著他嚷完了，我才重新舉到耳前與他說話：

“豆芽，我在渭南市中心人民醫院，我這邊出了點狀況，你、你能不能……你幫我把我的身份證和銀行卡寄過來吧，我這邊出門匆忙，啥都沒帶。”

我本想讓他過來接我一下，但後來想到他那個外企公司查的嚴，請假都不好請，還是別麻煩他了，反正我現在也不是離了人就活不了。

他答應的很痛快，說是第二天東西就到。

但我沒想到，第二天，他是連人帶東西一起到達的病房！

我望著推門而入的陳豆芽，心知要遭。只見他瘦小的個子拎著兩大兜塑料袋，搖搖晃晃走進來，看到病床上的我後，三步並兩步跑到病床前，對著我兇神惡煞地一頓狂轟濫炸。

“老夏啊老夏！你不夠哥們兒是吧！出了這麽大的事兒你都不告訴我！要不是我留了個心眼兒後來又重撥了一次電話，我還不知道你居然上演了一出傑克遜漂流記！從河上漂下來，能耐了你啊！”

“……那是魯濱遜，不是傑克遜。”我冷汗。

“管他叫啥呢！”他十分氣憤，“你受了這麽重的傷為啥不告訴我！打算自己在這裏當殘障人士是吧！”

“啊，這不是怕麻煩你麽……”我結結巴巴解釋，被他一句話打回原形。

他說：“你別耍滑頭，老實交代到底出了什麽事，怎麽會突然跑到陜西省來？還受了這麽重的傷！”

我沈默了。

我不知道這件事該不該跟他說，畢竟這件事有點太離奇，而且牽扯太多。但我看著他的模樣，著急不是作偽，關心不是作偽，氣憤也不是作偽。易地而處，如果換做是他受了這麽重的傷孤零零一人在外地的醫院，我恐怕也會氣急敗壞的趕過去給他幫忙。

但是，我真的無法將事情真相告訴他。

一是這種黑暗的事情，知道的人越少越好，知道的太多對他沒好處。

二是這件事我也沒弄明白，所以也沒辦法告訴他“真相”。

陳豆芽看我沈默不言，臉色也難看了起來。半晌，他似乎氣飽了，嘴裏嘟囔著：“活該你受罪……”轉身走出了病房。

我心裏挺愧疚的。

過了一會兒他又回來了，帶著從醫院食堂打來的飯菜，放到床頭藥櫃上，說：“去晚了，好吃的菜都讓人給挑完了，只有豆角燉肉和黃瓜炒蛋，湊合吃吧。你自己能坐起來吃嗎？還是我給你把床頭搖起來？”

我松了口氣，說著我自己能坐，然後忍著胸口肋骨的疼痛，小心翼翼地坐起來。

我左胳膊脫臼過，雖然現在已經接上了，但是肩膀還是腫了一大塊，端著碗使不上勁兒，索性將碗放在被子上，右手拿勺子舀飯菜著吃。

陳豆芽就坐在旁邊啥也不幹，就看著我吃飯，看到我渾身發毛，問他幹嘛，他才說：“老夏，哥們也不是非得打聽你的事，但你這事情辦的也太不地道了。就算你之前的事情不能說，你跟我打電話的時候，為什麽不告訴我你受傷住院了？”

我嘆氣，“豆芽，你別問了，你看我這一身傷還不明白麽？我不敢告訴你就是怕你問啊。我知道你講義氣，用得到你幫忙的時候，我我肯定會跟你說，之前我不就是二話沒說帶著行李投奔你了嗎？但有些事情，我真的不能說……”說了你也幫不上忙，只能白擔心。

“跟你父母有關系？”

“嗯，有關系。”

“行，那我不問了，你好好養傷，傷筋動骨一百天，我看你在床上還有的躺呢！”陳豆芽拍了拍我的肩膀，掏出手機看了一眼，隨後垮了臉，嘟囔道，“老夏，這兒有wifi嗎？我的角色該升級收經驗了。”

……我就知道這家夥是這個德行！

#####作者的話：恭喜河清海晏同學猜中了…不過真相並不是暮生想象的那麽簡單哦，請允許作者君賣個關子23333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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